挖一勺芋泥再跑

　　第十二章
　　
　　窗外的细雨声淅沥沥地响着，清晨的阳光被乌云敛去，似乎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放晴。杨修贤趴在床上，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单，发现身边没人，才用手肘撑起上身，从床头柜子上拿起香烟点燃，抽了一口。细细的雨滴声吸引了他，让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的痕迹。
　　
　　罗浮生从衣帽间出来，已经换好衣衫，时间还很早，没想到杨修贤就醒了。罗浮生的目光从他漂亮的肩胛骨略过，轻薄的被单还能隐约勾勒出细窄的腰身和臀线，指间烟雾缭绕，有种说不出的风情。
　　
　　“修贤。”
　　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
　　杨修贤应声，却没有回头看他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　　
　　罗浮生说，“不再睡会儿吗？”
　　
　　杨修贤这才看到时间，早上七点多。昨晚被罗浮生早早带回来，分明是今天大早要赶飞机的人，硬是把他折腾到两三点才睡。杨修贤是被累着了，但是睡不沉，坐起身来把烟掐灭，“我回去再睡。”
　　
　　门铃声响起，应该是岳扬来了。
　　
　　罗浮生没有急着出门，来到床边，手指掂起杨修贤的脸，让他不能忽视地看着自己，“钥匙你留着，我走了。”
　　
　　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，根本不能真正留住杨修贤，即便可以掌控他的人，他的心始终困不住。但如果换个方式，估计杨修贤会消失得无影无踪，所以别无他法。他只需要把他拥有的全完毁掉，再由他重新赋予，让杨修贤别无选择。
　　
　　罗浮生在香港停留的时间比预期多了一倍，在这期间，杨修贤全然没有联系过他，虽然是意料之中，但不免有情绪。回来的当天处理完公务，又已经四点多，到了东区酒吧，看到的却是杨修贤和小湖从大楼里出来。
　　
　　小湖还在说着今晚遇到的奇葩客人，杨修贤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罗浮生身上，看着他往自己走来，然后就这么牵起了自己的手。
　　
　　小湖在看见罗浮生的那一刻就闭上了嘴，在罗浮生渐渐往这边走来的时候，下意识地又从杨修贤身边退开了些。说不清是为什么，只是当下感觉不能让罗浮生误会，直到她看见罗浮生牵住了杨修贤的手，心里顿时明了。
　　
　　杨修贤的第一反应是想把他的手抽离，瞬间又想到自己这么做，有可能会被罗浮生误会他是不想让小湖看见，这样后果更严重，于是顺从地让他牵着，问道，“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今天下午。”罗浮生说完，表情中带着礼貌性的问好，向小湖点了点头。
　　
　　“生哥好！宿舍就在前边，就不打扰你们了，我先走啦！”
　　
　　小湖几乎是转眼间就消失在两人眼前，罗浮生就这样把他带到车前，杨修贤用手拉了下车门，没能打开，看向罗浮生的同时，被他堵在原地。
　　
　　“我走了十几天，你连一通电话都没有，见了面也没话说吗？”
　　
　　罗浮生的口吻再轻，也不难看出他在克制的不悦。杨修贤是想过给罗浮生通电话的，但打开通信录的那一秒，又不知道这通电话还能说些什么，于是每一次都在拨号前打消念头。
　　
　　“这边又没什么事，何必妨碍你工作？”
　　
　　罗浮生看了他半晌，似笑非笑地说了句，“怕是你有事也不会想找我。”语毕，开了车门，“上车吧，送你回去。”
　　
　　杨修贤从画室搬到新的住处之后，从来没有跟罗浮生提起过自己现在住哪儿，但这一晚，罗浮生开着车，准确无误就把他送到了新住处楼下。这仿佛是在提醒杨修贤，很多事情，罗浮生不说，不代表他不知道。
　　
　　几天后，小湖辞职了。原本杨修贤不知情，但是连续两天没看见小湖上班，才去询问了方经理，而方经理的神色中，明显在掩盖些什么。一般来说，就算是辞职，起码也要提前一个月，小湖这样当下辞职就立刻离职基本是不可能的，事情显然不正常。
　　
　　想到罗浮生回来那天碰见过小湖和他走在一起，感觉这事跟罗浮生脱不了关系，于是给小湖打了通电话，这通电话响了良久才被接听，小湖的语气是一贯的轻松，乍听之下似乎并没问题。
　　
　　“所以你怎么突然辞职了？”杨修贤问。
　　
　　“就……”小湖只是突然没反应过来，停顿了一秒，“就是要回老家照顾我爸啊！”
　　
　　“你家出什么状况了？”
　　
　　小湖笑说，“没什么状况啊！我出来工作也有几年了，一直是我哥哥跟嫂子照顾我爸，就是想该回去看看而已，你别多想！”
　　
　　“你才提辞职，方经理就放你走了，我能不多想？”
　　
　　小湖当然不是辞职的，方经理单独找她谈过话，说的就是辞退的事。她当时能想到原因，而方经理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合理，提出的时候还有些歉意，最后额外给了她三个月的工资，“算了，我就老实告诉你吧，我欠了高利贷，要跑路！”
　　
　　杨修贤咬了咬牙，高利贷这种借口都编出来了，“是不是因为罗浮生？”
　　
　　小湖知道骗不过杨修贤，可自己毕竟是个外人，没必要因为她这点小事闹得人家有矛盾。她读书虽然不多，做事还是有分寸的。如果杨修贤真的为了这件事去跟罗浮生理论，那她成什么了？杨修贤和她之间是没有半点逾越，但罗浮生眼里不是这样看啊！
　　
　　可即便杨修贤都猜到了，她还是得极力否认，“真不是！我说真的你不信，编个高利贷你也不信，你让我说什么好呢？方经理那是体谅我思乡情切，所以网开一面让我提前离职的，没别的原因，你不要乱想啊！”
　　
　　明白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，杨修贤只好说道，“我知道了，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找我。”
　　
　　罗浮生刚结束一场会议回到办公室，手机就响了，难得是杨修贤来电话，就算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，也难掩嘴角的笑意。
　　
　　第一时间按了接听，“修贤？”
　　
　　罗浮生的声音响起，杨修贤却迟疑了，想说的话在嘴边停住。只是突然想到，多么似曾相识的情况，从前只要罗浮生身边出现什么人物，不也是被他无条件扼杀掉发展的可能吗？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？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　　
　　再次开口，杨修贤的情绪都已经消化了，平静地说道，“小湖和我只是一般朋友。”
　　
　　罗浮生想，如果把这句话当成是杨修贤对他的解释，他还是比较愿意听的，“如果你和她不只是一般朋友，你觉得她能全身而退吗？别人可以不理解，但你不会不懂。”
　　
　　他当然懂，不就是那极尽扭曲的独占欲？就连他现在所仅有的，也全是罗浮生默许让他拥有的罢了，杨修贤带着讽刺的味道轻笑出声，“也对，我们太像了。”
　　
　　通话毫无预警地结束，罗浮生再次打给他的时候，手机已经关机了。
　　
　　当天晚上，文悦带了一帮朋友过来酒吧，说是她明天回美国，今晚来给她践行。文悦把带来的人逐一给杨修贤介绍了一遍，气氛热络得也算快。尽管杨修贤应酬起来像往日一样，文悦还是能看出他兴致不高。
　　
　　间隙里，文悦来到他身旁坐下，开口就问，“遇到感情问题了？”
　　
　　杨修贤看她一眼，“怎么就是感情问题了？”
　　
　　“工作上的问题可不是这幅表情的，难道是我想错了？”
　　
　　杨修贤笑了笑，“姐是打算给我开导开导吗？”
　　
　　文悦抿了口酒，“感情这个东西，年轻时说一不二，等上了年纪又发现，其实很多事，不都是各退一步的事情吗？但是你还年轻，我说的你也不一定认同，就不来当这种人生导师了。”
　　
　　杨修贤想到了罗浮生，“我也希望这是各退一步就能解决的事。”
　　
　　“说个应该能让你高兴点的事，你母亲那边有消息了，不过还在核实。我明天还得在飞机上待十几个小时，如果刚好有消息也不能第一时间通知你，我把联系人的方式留给你，回头我跟他说一声，让他直接找你吧。”
　　
　　“谢谢姐！”
　　
　　文悦没在酒吧呆多久，说是下半场回酒店继续，走之前给杨修贤留了房卡，当下不知道给什么反应，杨修贤只是愣了下。
　　
　　文悦才意识到这举动让人误会，“想什么呢？我那酒店进了大堂之后就得用磁卡，我们先去开下半场，你也早点过来。卡给你留着，是不想玩得正兴起的时候，还得特地下去接你，姐先走了啊！”
　　
　　“没想什么，你们玩得开心！我尽量早点过去。”
　　
　　文悦走后没过多长时间，才刚刚存进手机里的号码已经来电话了，想到这通电话代表的意义，杨修贤只觉得按了接听后，等待对方说话的时间都变得特别漫长。
　　
　　“你好，杨先生对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是的，请讲。”
　　
　　“文姐交待，有什么消息直接联系你。你母亲的消息我已经确认过了……”
　　
　　杨修贤仔细地听着电话那边的每一个字，最后放下手机，表情中说不清在隐藏着什么，酒吧里震耳欲聋的声音，像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　　
　　凌晨一点，罗浮生来到酒吧，杨修贤没在自己办公室里。自从傍晚那一通电话之后，他一直控制不住去想他，而杨修贤对小湖的事，比他预想中平静，本应该是好事，又隐隐有些不对。
　　
　　罗浮生在洗手间找到了杨修贤，那人脸色非常不好，并且对他视而不见。浓浓的酒气也遮不住身上被沾染的俗气香水味，脖子上的唇印，像在暗示着刚才他和别人有过多亲密的接触。
　　
　　杨修贤今晚喝了不少，头疼得厉害，在看见罗浮生出现的瞬间，他怀疑自己眼花了，却在下一秒被抓住了手腕。
　　
　　“跟我回去。”
　　
　　杨修贤拿出口袋里的房卡，在罗浮生眼前晃了下，“不好意思，有约。”
　　
　　（待续）